雨途

阴雨绵绵，广州降温了。走出酒店大门，我第一时间穿上了夹衣。

微信打车有“一口价”，地点明确，价钱固定，最重要的是比的士便宜。生意惨淡，印刷厂小老板喜欢省钱。

接我们的女司机，身材娇小，皮肤黝黑，是典型的岭南女子。女司机轻声细语核对手机四位尾数后，从停车场到大马路不足百米，我确定她是新手司机。

的士司机通常都很健谈，女司机全神贯注的样子，让习惯跟的士司机天南海北的我，在心里嘀咕是不是可以打扰她聊聊天。

女司机慌乱中差点错过立交桥路口，我连说没关系，趁机找了话头安慰她，“您是我今年遇到的第二位女性的士司机，是全职？这个工作好辛苦的。”

“全职呢，快递保安网约车，铁人三项没有不辛苦的。我开白天，老公开晚上，两个人轮班。”上了高速的女司机，依然保持80码的速度。

打开话匣子，几个来回就搞清楚了70后女司机是云浮人，独生女儿在广州华南师范大学读书。云浮离广州一百多公里，盛产大理石，只是现在生意也不行。唉，大环境不好，行行都不行啦。

“我才做三个月，之前有家小公司，专门做医院木地板。”我问，怎么不做了？“

医院院长贪污被抓了，新院长不理旧事。总包头拿不到钱，我们小包头就拿不到钱，工人工资不能不给，一下子就拖死了。”女司机顿了一下，感叹“广州医院系统半年抓了上百人。”

“大哥你说还有天理不？上周我们一帮小老板去医院讨债，没吵没闹讲道理，被带到派出所关了半天，说是扰乱社会治安。”女司机平和语调中满是愤怒憋屈，我只能安慰，欠账还钱，您肯定有道理。

我疑惑做包工头的老公怎么拉得下脸面，女司机凛然回怼：“上有四老下有一女，拉不下脸怎么办？女儿大学毕业再搞几年就回云浮乡下养老啦。那些钱最多也就拖几年，我们先搞点钱过好生活。”

每个中年人的身后都是一大家子人的生计。房贷车贷月月要还，孩子的学费生活费，双方父母的三病两痛，还有斩不断的人情往来，这些沉甸甸的压力，像背着满筐鸡蛋走钢丝，连呼吸都不敢乱了节奏。

“普通人生容易，活容易，生活不容易。”一眨眼到了目的地，雨一直下个不停，我边感叹边拉开车门，“微信自动付款，您多保重。再见。”

*2025年12月13日于广州回长沙高铁上